他们脚踏黄土来

 

2万多年前，一群远古人顶着凛冽的西伯利亚寒风，艰难地跋涉在鄂尔多斯黄沙漠漠的旷野之上。他们是一支由男女老少组成的队伍，随身携带着猎人的专用工具、武器、帐篷和火种。当他们翻上一道连绵起伏的山梁而来到一处今天叫做水洞沟的地方时，眼前出现一片水草丰盛的湖泊，远处草原上还隐约可见成群奔跑发日野马、野驴和羚羊。显然，这是一处诱人的地方。于是，他们放下行装，就地宿营，开始书写生活的新篇章。多少年之后，又冷又干的西伯利亚寒风愈吹愈烈，水洞沟对他们不再那么的友好了，于是他们不得不收拾行装，再次踏上漫漫求生之路。他们创造的业绩部分地留了下来，不久便被黄土掩埋。一度喧闹的原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历史走到1923年夏天。两位法国人和他们的驮队风尘仆仆地来到明代长城脚下的张三小店，发现了水洞沟遗址。他们中身材修长的一位是古生物学家德日进(P.Terlhard de Chardin)，而体态壮实的那位是博物学家桑志华(E .Licent).两人此行是为追索远古人类足迹而来。令他们万分惊喜的是，在眼前这块距巴黎盆地有8000多公里之遥的荒原上，竟会邂逅与欧洲黄土相似的推积物，以及具有西欧莫斯特文化、奥瑞纳文化技术风格的旧石器。上面只是我们从历史长卷中随意撷取的两个画面，但它们之间存在的某种联系和所昭示的道理却颇值我们思量。首先，在水洞沟这个地处横贯欧亚大陆的黄土地带东端的遗址所遇到的具有与欧洲风格相似的旧石器文化，是东西方文化碰撞所迸发出的火花。而这种碰撞是冰期猎人们所为，是他们为追逐兽群而长途跋涉的物证。其次，水洞沟遗址恰好由来自欧洲的德日进、桑志华、布勒(M.Boule)和步日耶(H.Breuil)最先发现和进行原始性研究。他们成了第一批将旧石器考古学这门从欧洲兴起的学科介绍到中国来的西方科学家。后来，德日进和步日耶由成了从1927年开始的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国际合作项目的饿顾问和合作研究者，而步日耶则是中国旧石器考古学奠基人裴文中留学法国时的导师。所以，水洞沟遗址(包括同时发现的内蒙古萨拉乌苏遗址)的发掘与研究，又是一次新的东西方文化碰撞所迸发的火花。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科学家们在裴文中、贾兰坡两位周口店前辈的带领和指导下，对水洞沟遗址进行了大量后续研究，取得重大进展。由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宁夏地质局调队联合主持的1980年发掘与研究，就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今天展现于读者面前的这部专著详细地介绍了这次发掘与研究的成果。

水洞沟不同于一般的考古遗址。它是一个东西方文化交流中不断迸发出明亮火花的闪光点。从2万多年前旧石器时代猎人们之间的往来，到现代东西方科学家的饿共同工作，都体现了这种东西方文化交流与碰撞。今天，那些在20世纪初为了寻求科学真理和人类价值而到东方来，并为中国科学事业做出过贡献的西方科学家们。以及为了旧石器考古学在中国土地上生根开花倾注了毕生精力的裴文中和贾兰坡先生已经离开我们。但是，他们的精神，他们的事业，以及他们所开拓的东西文化交流与世长存，并必将发扬光大。(文/刘东生 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院士)